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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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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瞞這才知道, 原來這個小豆丁是荀緄總長的兒子, 今年八歲。

曹嵩是長官, 他誇獎荀彧:“知進退禮儀, 小小年紀就可看出未來成就絕不會遜色你我。”

荀緄展露溫潤如玉的笑容,回應曹嵩:“令郎才是少年天資。”

兒子被誇, 曹嵩笑得像花兒一樣, 哪怕那是人家的客道話他都高興。

自此,曹嵩整日要與眾人商議太學的規劃, 修建重建閣樓建築,沒空管曹瞞的教育,他見曹瞞入宮一趟以後, 自制力、求學之心都上進了許多,非常放心地將他托付給了教員們。

曹瞞就像是被放養的小雞仔, 在曹嵩畫好的雞圈裏瞎蹦噠,無論走到哪裏, 都有教員們笑盈盈地與他打招呼。

對於教員們來說,曹嵩就是一只會下金蛋的老母雞, 而他帶來的曹瞞,則是一只小金雞。

太學大學部的人並不多, 除了在黨錮期間存活下來的先生們,只剩下一些不是洛陽本地人的學生,他們辛辛苦苦經過各地官府推薦, 成功考入太學, 在洛陽無親無故, 便是沒有先生授課,也要待在這裏尋找知識,只要沒人趕他們走,他們能用學生令牌泡在藏書閣一整天。

曾經的太學第一曹嵩,當年也是如此,日日泡在藏書閣之中。

他身為宦官養子可沒少受氣,曹瞞遭遇過的鄙夷,曹嵩也同樣經歷過,同學給他氣受,他便一個人孤零零地來書海中與聖人學問交流,心中的郁氣在學識的海洋中獲得洗滌、解脫。

因此,曹嵩對藏書閣有著難以言喻的親近喜愛,每天都對曹瞞囑咐:“多看看書簡,這可是只對大學生開放的珍貴書籍,能令你大開眼界的。”

他又告訴曹瞞,幾閣幾層有有趣的書簡,幾層幾層有珍貴的孤本,讓曹瞞像探險一樣,在藏書閣裏探索求知。

以曹瞞的個子,想要拿到高層的書顯然不可能,哪怕是搬來了梯子,也差了四尺才能碰到最高的那一階,身高限制了他看到更加珍貴的書目,而這個時候,若是有個比曹瞞還要矮個子,還要沈迷看書的人,那可就樂子大了。

同樣父親事務繁忙的荀彧就這樣進入了曹瞞的視線,每當他進入藏書閣的時候,總能在各種各樣的地方找到荀彧,有時候是書櫃後面,有時候是竹簡堆裏,有的時候為了掏書,他還會一本正經地趴在最下層,整個人湊到櫃子最下層,只露出一節小屁股。

“你怎麽這麽愛看書,那麽多書,你看得懂嗎?”曹瞞好奇地蹲在他身邊,看他將一卷撲滿灰塵的竹簡展開擦拭,露出其中充滿韻味的文字。

只見那字跡,霸氣狂狷,每一撇每一捺都微微上揚,如同張牙舞抓的龍在騰飛。

曹瞞瞪大了眼睛,驚喜叫道:“這是屈原所作的《離騷》?!”

荀彧點了點頭:“這是抄寫本,上面是武帝的字跡。”

“武帝,哪一位武帝?”一共有兩位武帝,是謚號光武皇帝的劉秀,還是謚號漢武皇帝的劉徹?

“漢武帝。”荀彧撫摸其上文字,看得癡了,《離騷》有許多後人所抄寫的版本,錯字漏字一堆,唯獨這一版珍貴的典籍最全最潦草,這是獨一無二的珍貴寶藏!

“二百多年前的竹簡!”曹瞞驚呼一聲,興奮到熱血上頭。

對於一位有求學之心的學子而言,再也沒有能與歷史名人交流更令人激動的事了,太學藏書閣猶如一座沈睡的寶藏庫,集合了大漢王朝多少代的積累而形成如今的規格,這裏的書目,終其一生都不一定能夠閱讀完全。

荀彧就像個百事通,總能在各種各樣奇妙的地方挖掘到各種曹瞞從未閱讀過的書目,比如漢初劉向所編撰的《戰國策》,比如司馬遷所寫的《史記》,甚至於《春秋左氏傳》、《公羊傳》等都有。

曹瞞的興奮勁,一直持續到荀彧靜下心來看竹簡,沒人回應他才稍稍退去。

他一個人東看看西看看,東跑跑西跑跑,玩著玩著也就沒了意思,湊過來看荀彧在看看寫寫些什麽,其中眼花繚亂的文字令他頭昏眼花:“你到底怎麽看得進那麽多枯澀難懂的字啊?”

難懂的書籍,曹瞞是靜不下心來細看的。

荀彧擡頭,疑惑問他:“為什麽看不進去?你不識字嗎?”

“我識字,可是那麽多字連在一起我就看糊塗了。”

荀彧更加不解了:“為什麽會看糊塗?多讀幾遍就能看懂了,如果實在不會,就記錄下來,可以問人。”

曹瞞湊過去一看,只見荀彧手中的空竹簡上密密麻麻都是他記錄下來的文字。

然後,他圍觀了荀彧的各種操作,但凡是有路過的先生,住校的大學生都被他靦腆著臉叫住,不好意思地詢問疑惑。也許是他長得精致可人,也許是大學部很少出現這樣幼嫩的孩童,在這一片求學聖地,人們總能對求學人給予最大的包容,無論他詢問誰,都能得到耐心的解答,無往不利。

曹瞞覺得荀彧這小矮子特別厲害,他就像是個廣撒網的漁夫,到處撈“魚”來給他講解知識。

曹瞞目瞪口呆,一臉學到了的恍然大悟樣。

他也跟著荀彧學,蹭蹭去翻閱竹簡看,遇上疑惑了,就近去詢問人。

某個來藏書閣裏看典籍的少年人有幸成為曹瞞第一個試驗的目標,他比荀彧更加懂得怎麽運用小孩子的優勢。

這不,他抓住了少年人的衣擺,在他疑惑低頭的時候揚起四十五度小臉,脆生生地詢問少年人:“大哥哥,我有地方看不懂,你能幫助我嗎?”

那少年人身高八尺,身形偉壯,性格溫厚,聞言輕笑一聲,蹲下身來為曹瞞解答疑惑。

曹瞞一連問了數個問題,直將少年人的知識儲備給榨幹才罷休。

少年人驚嘆又羞愧:“沒想到我來此求學三年,原以為已經讀夠了聖賢書,沒想到至今還不能完全回答一個孩童的疑惑,實在慚愧。”

“大哥哥已經很厲害了,謝謝你為我解答,”曹瞞的禮儀一直以來都是曹嵩頭疼的地方,入宮一趟倒是將禮儀進退都給學全了,讓曹嵩驚喜萬分。

少年人展顏微笑,詢問曹瞞:“我是山陽郡人劉表,你叫什麽名字呀?”

曹瞞笑答道:“譙郡曹吉利。”

藏書閣裏的大學生,心性淳樸,求知若渴,這裏是最好的學習環境,這裏的每一個人,對聖賢書都充滿了憧憬與敬重,曹瞞就是在這樣的環境裏,度過了他的十三歲。見識到這些從天南海北聚集而來的求學者們對聖賢書敬若神明,曹瞞受環境所影響,心中對聖人的學問也升起了敬仰之情。

這一年,曹瞞居住在四面環水的大學部不能出入,通過曹嵩上奏折與劉宏進行通信,沒有了舊的小夥伴,他將精力放在了新的小夥伴身上,整日在荀彧的影響下看書學習。

荀彧很高興多一個人來與他一起學習,每當想要高層書的時候就會喊:“阿瞞,幫我!”

他們兩人,在藏書閣裏出了名,無論是教員們還是大學生,都知道有那麽兩個孩子,逢人就問一些刁鉆古怪的問題,若是知識基礎不足,極有可能被那兩小兒問倒。

曹瞞有時候也會與荀彧一起探討知識,二人也會因為各自的論點不同爭吵。

爭執不休的時候,他們就拉人來評理,有時候會拉到學生,有時候會拉來先生。

荀彧的父親荀緄事務繁忙,每當空閑下來的時候都會手把手教導他知識,又要去忙碌的時候,會布置比較難一些的題目,引導荀彧自學。

荀緄見曹瞞向學之心純粹,教導兒子的時候也會叫上他一起旁聽,曹瞞剛開始喜出望外,沒多久就蔫巴了。

只因這位做過太傅的大學總長有個讓他深惡痛絕的壞毛病,他喜歡布置作業。還盡布置一些讓人頭大,摸不著頭腦的難點!

當初在皇宮學習的時候,荀緄的作業沒少害得曹瞞與劉宏熬夜,沒想到現在荀緄不教帝王了,奇妙的緣分,又讓曹瞞落到了他的手裏。

可若是不交作業,就不能跟著他學學問,曹瞞實在舍不得這樣好的學習機會,一身學者氣的荀緄可是有真本事的!

每當這個時候,曹瞞就萬分想念劉宏,夜晚給他寫信的時候也提到:我又落在荀先生手裏啦!每天作業愁得我呀,天天想念你當年幫我寫作業的日子。

小皇帝劉宏收到曹節恭敬遞上來的信,看得樂不可支:“阿瞞的小聰明盡花在怎麽哄朕給他抄作業上了。”

劉宏又拿起了曹嵩請奏增加教學先生的奏折,朱紅一批:準了!

他還親點了幾個人名:橋玄、段潁、李膺……

全都是有官職在身的朝中臣子,一個個給他們掛了個太學教員的副職。

劉宏想象一下被一群人包圍寫作業的曹瞞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低頭一看自己禦案上堆得如山奏折,頓時又苦了臉。

曹瞞可不是能靜下心來自己找答案的主兒,他本就貪玩好動,喜歡新鮮事物,不喜枯燥乏味的重覆性勞動。

荀彧不需要他的幫助,自己就一頭紮進書海中,樂在其中,沒有要幫助小夥伴的那股正義感,曹瞞自己就想偷懶。

不完成作業顯然是不可能的,不聽課也是不可能的,那麽怎麽做才能將荀緄布置的課業搞定呢?

曹瞞眼珠子骨碌碌轉,最終落在了找竹簡的荀彧身上,動起了歪腦筋。

他蹭蹭靠近了荀彧,先是問他:“弟弟渴不渴呀?弟弟餓不餓呀?”親切又熱情,像個不懷好意來給雞崽拜年的黃鼠狼。

荀彧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耿直又認真地回答:“我不渴,也不餓,你打擾我看書了。”

說完,他又去翻竹簡,還抱著竹簡離曹瞞遠了一些,似乎有些嫌棄他太吵。

曹瞞再接再厲,圍著荀彧轉圈,伸長脖子去看他在寫些什麽,偷瞄他的答案。

荀彧似有所感,微微側目,清澈見底的眼眸註視著曹瞞半晌,其中天真無邪,似乎很好騙的樣子。

曹瞞心下一喜,剛要開口忽悠他給他抄作業,就見荀彧一臉警惕地將寫了答案的竹簡挪遠了一些,如此還不放心,他又拿來別的竹簡,將其蓋在上面。

曹瞞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不悅說道:“你是在防賊嗎?我是那種會偷看你答案的人嗎?”

荀彧搖了搖頭,認真說道:“父親說答案就在《戰國策》裏,找答案的過程比答案本身還要重要,還請阿瞞不要本末倒置。”

曹瞞年長荀彧幾歲,反過來倒是讓小豆丁給教育了,氣得瞪圓了眼,雙手叉腰,又拿他沒辦法。

想要抄人答案本就是一件理虧的事情,不是誰都像劉宏那麽好,給他抄還幫他做作業的。

曹瞞輕哼一聲,不服氣地又瞪了荀彧兩眼,自己生著悶氣去翻竹簡,憋著一股子不想被比下去的勁兒,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將作業給完成了。

荀彧平時很安靜,也很註重自身的禮節、姿容,唯有在找書簡的時候會不顧儀容儀表,甚至將自己弄一身灰。

曹瞞時常嘀咕他小小年紀就婆婆媽媽,以後長成娘娘腔。

十三歲的少年,活潑好動得貓狗都嫌,曹嵩要忙大司農與太學財務兩邊的事,一人肩挑兩職,沒空去管曹瞞,荀緄也一樣忙碌,會將荀彧帶來太學教導,還是因為荀緄前不久剛喪妻,放心不下孩子的緣故。

兩個老父親是同僚關系,兩孩子整天湊在一起,雖性格迥異,倒也處出了些感情。

讓曹瞞感到有緊迫感的是荀彧優秀的頭腦與沈浸在書海中的那股子認真勁,他以為自己比荀彧早出生幾年,又有許多先生教導會很厲害,不曾想在知識儲備上竟輸給了一個小豆丁!

這一日,荀緄再一次得空,將九歲的荀彧與曹瞞一同叫到了演武場,對他們二人說道:“自先周起,就要求學生需要掌握六藝之術,《周禮》曰:‘養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其中包含:禮、樂、射、禦、書、術。你們二人可以在書簡之中找尋到禮、書、術,唯獨樂、射、禦未能接觸過,等你們上了大學,日後都會將這些都一一學習到位。”

荀緄以君子六藝為引,說出了今日將要教授他們的重點:“《禮記少儀》曰:‘觀君子之衣服、佩劍、乘馬,弗賈’,出行佩劍,是一件君子風雅之事,朝堂之中若有人能佩劍覲見陛下,則代表著帝王授予其無上的榮譽,是身份的象征。”

荀緄看了曹瞞一眼,為二人一人遞過去一把小木劍,細細說起了禮記之中對於佩劍的崇尚,他對荀彧與曹瞞道:“君子佩劍,是為風雅,佩劍而不會用劍,那是假劍,裝飾爾。今日我便要教導你們君子六藝之外的‘第七藝’,劍藝。”

劍藝,是太學不會教授給學生們的“第七藝”,也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君子們必要掌握的一項技能,荀彧小臉稚嫩,聽得異常認真,待手中拿起了小木劍,更是愛不釋手。

曹瞞不以為然,用劍,他從六歲起就開始學劍了,學到現在一共學了八年,早已經不是其中的初學者了。荀緄說得基礎劍法粗糙簡易,適合初學者入門,對曹瞞而言則太簡單了一些。本質上有些浮躁的曹瞞更加昂首挺胸,覺得自己特別厲害!也很想炫耀一番,讓荀先生刮目相看。

這邊荀彧似模似樣地拿著小木劍依葫蘆畫瓢起來,認真極了。

只可惜,整日沈迷學習而很少跑動的荀彧身體素質不行,手腳不夠協調,他的劍勢變化之間好幾次都無法維持平衡,磕磕絆絆地像只搖擺不定的小企鵝。

荀彧笨手笨腳的樣子逗樂了曹瞞,他捂嘴偷笑起來。

聽見曹瞞偷笑,荀彧擡頭看了他一眼,那小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他小大人似的搖了搖頭,仿佛在無奈曹瞞的幼稚,又繼續陶醉般得練起了“醉酒”劍法。

荀緄問道:“曹吉利,你怎麽不練劍?”

曹瞞自豪地挺胸,清脆嘹亮地說道:“這些劍法太簡單了,我一遍就看會了。”

“哦?既然如此,你來演示一遍如何?”荀緄撫摸了下胡須,見小孩子表現欲強烈,順勢便遞了臺階。

曹瞞眼睛一亮,手花一翻便握住了小木劍。

荀緄看他如同用劍行家的握劍姿勢,眼睛微微一亮。

曹瞞揮起了小木劍,舞得虎虎生風,其中力道之大,從破空之聲就可聽出一二,他的劍法路子剛猛,快似閃電,如同橫沖直撞的蠻牛,破壞力驚人。

荀緄微微點頭,等曹瞞將他教授的所有基礎劍法舞完,剛要開口說話,又見他換了個手勢,再次將基礎劍法舞了一遍。

這一次,他的劍法如水般溫柔,收放自如,緩慢而溫吞,又能在頃刻間刺出精妙絕倫的一劍!

荀緄剛要誇他劍法剛猛卻少柔和之勢,就見到了柔中帶著殺機的演示,眼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逝。

在此之後,曹瞞又舞了第三遍基礎劍法,這一次他將剛與柔結合,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灑脫不羈猶如浪子,殺機畢現又似劍客。

荀緄撫摸胡須,待曹瞞停下動作,果真如他所願誇了他一番,而後問道:“我看你劍術熟練,技巧嫻熟,習劍多久了?”

曹瞞笑答道:“八年啦!”

荀緄連連點頭:“悟性上佳,八年可以將劍藝融會貫通到剛柔並濟的地步,實在難得,可是有名師教導?”

曹瞞含糊道:“小的時候是有師傅教導,後來就全靠自己練習了。”

“勤奮刻苦,不錯,倒是習劍藝的好資質,”荀緄連誇數次不錯,待曹瞞昂首挺胸,驕傲如同得勝的公雞,他又對曹瞞道:“劍只是其中一藝,若要成才,你還有得學,正如我此前提到的‘樂’、‘射’、‘禦’之道,你可有接觸過?”

曹瞞搖了搖頭,坦言道:“學生沒有接觸過這些,只知道‘樂’是指音樂,‘射’是指射箭,‘禦’是指駕駛馬車。”

“這些都是每一位大學生需要修得的技藝,你可以提前練習一些,趁著年紀還小,打好基礎,”荀緄指點曹瞞道:“若你日後想要走武官的路子,可以以此為重學習,切莫忽視了對聖賢書的學習,偏科不可取,唯有全部都融會貫通了,才能真正算是‘成才’。”

曹瞞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興奮問起荀緄來:“我能跟先生學習其他六藝嗎?”

荀緄搖頭:“我擅長的地方,並不在‘樂’、‘射’、‘禦’之上,唯有禮、書、數可教導於你,待你上了大學,就可以學會這些東西了。”

“先生,之前你說我可以提前學習打好基礎,”曹瞞再接再厲,請求荀緄道:“還請您指點我。”

荀緄沈吟片刻,為曹瞞介紹了一個人:“橋玄此人,想必你曾見過。”

曹瞞眼睛一亮:“見過!度遼大將軍!”

“他現在可不是度遼大將軍,”荀緄笑道:“而是橋大鴻臚。”

原來,在被竇武貶官以後,橋玄就閑賦在家,待帝王手握權柄,又將他提拔升官。

“橋大鴻臚身兼太學教員,日後每月會有十天待在大學部為學生們授課,現在他就住在大學部的教員閣樓裏,我覺得,他比我更適合教導你這些知識,”荀緄緩緩說著:“我可以將你引薦給他,至於他是否願意教導你,就要看你能不能贏得他歡喜了。”

曹瞞喜上眉梢:“沒想到橋大將軍升官了!”陛下幹得漂亮!

橋玄此前的授課給曹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做劉宏伴讀的那些日子裏,所有先生的課中,他最喜歡的就是性格開朗直爽,語言風趣幽默又不失哲理的橋玄了。

“看來你很喜歡他,”荀緄微微頷首:“希望我的決定能夠幫助到你。”學者荀緄,樂意向每一位有心求學的少年人伸出力所能及的援手。

荀緄的授課至一半,聽到有人來喊他,便低聲囑咐:“你們繼續練劍,我去去就回。”

曹瞞高興應下,一扭頭發現荀彧正定定地望著自己,此前平靜無波的小眼神亮晶晶的,像是盈滿了小星星的天空。

“小彧怎麽了,突然之間崇拜起我來了?”曹瞞樂了。

平日裏荀彧從來都是面不改色的淡然模樣,他很少有情緒波動,既不哭鬧也不沒有笑怒,今日這可是頭一次露出與平時不同的模樣,可不讓曹瞞感到新奇嗎?

荀彧期待問道:“沒有想到阿瞞的劍術那麽厲害,你可以指點我練劍嗎?”他也想象父親一樣,做個身佩劍的如玉君子。

曹瞞摸著下巴沈思,故意延長聲音:指點你練劍啊……”

他笑看荀彧,一把摸上了他的腦袋,嘿嘿笑了起來:“當然可以啦,你喊我一聲哥哥,我就指點你練劍怎麽樣?”

荀彧的小玉冠一下子就被他給摸歪了,他呆了呆,兩鬢邊的耳尖悄悄紅了起來。

荀彧竟沒有躲開,這讓曹瞞更來勁了,他笑呵呵誘惑他:“怎麽樣?叫一聲哥哥,我教你更精妙的劍法。”

更精妙的劍法!

荀彧眼中星光更亮了幾分,在曹瞞的誘惑下,紅著臉喊了一聲:“阿瞞哥哥。”

曹瞞得意得喲,恨不得仰天大笑三聲!

之前還嫌棄他的小屁孩,現在就反過來喊他哥哥了,還能有比這更得意的事情了嗎?曹瞞更加想要欺負他了,他撫摸荀彧的腦袋,將他發絲弄得一團亂,咧嘴笑道:“真乖!”

“咳咳咳!——”

故意的咳嗽聲從二人身後傳來,曹瞞一見竟是自家老父親,忙收回了手背在身後,一副心虛的模樣。

曹嵩瞪視自家的頑皮小子:“荀先生教你知識,你卻在這裏偷偷摸摸欺負小彧,看看你把他弄成了什麽樣子!”

“我哪裏欺負他了,我這是和他要好,小彧之前喊我哥哥了,”曹瞞大呼冤枉,忙叫上荀彧作證。

荀彧點點雞窩頭,一臉嚴肅地說道:“阿瞞哥哥沒有欺負我,他說好的要指點我練劍。”

此話一說,曹嵩盯著曹瞞的視線更加嚴厲了幾分:“既然要教導小彧練劍,你弄亂他頭發做什麽,還不快幫他把玉冠放正。”

曹瞞轉過身,伸手去扶玉冠,荀彧掙紮了下,弱弱抵抗:“我,我自己來。”他伸手自己扶正了玉冠,一副老實孩子的模樣。

曹嵩火氣更大了,他擰著曹瞞耳朵,惹來曹瞞哎哎哎地大叫。

看到曹瞞被父親拖走教訓一頓,荀彧輕輕彎了彎嘴角。

遠遠的,他還能聽見曹嵩訓斥曹瞞的聲音,“再讓我看到你欺負荀先生的兒子,我就揍爛你的屁股!”

荀彧“噗嗤”一聲,捂嘴偷笑起來。

曹瞞委屈巴巴應是,待回到演武場,就見荀彧一個人在那練習劍法,神色認真。他沒有想那麽多,還真認認真真教起了荀彧該怎麽練習劍法:“基礎的動作就那麽幾式,重要的是下盤要穩。”

曹瞞手把手認真教他,握住他的手,推他的肩,一點都沒懷疑為什麽會平白挨一頓訓,反而讓荀彧不好意思起來。

荀彧看了曹瞞好幾眼,在心裏悄悄下結論:阿瞞好呆。

荀緄介紹給曹瞞的橋玄住處距離曹嵩父子並不遠,因荀緄與橋玄打好了招呼,曹瞞帶上小書箱就蹭蹭去找了這位他喜歡的授課先生。

橋玄腰佩青玄劍,身穿騎裝,等候在屋外,待見到了曹瞞蹭過來的小小身影,他驚奇道:“你就是曹吉利,今年十三歲了?”

曹瞞點頭:“我就是曹吉利,先生還記得我嗎?我之前聽過你上課的!”

橋玄露出了微笑:“記得,當然記得,你就是那位回答了我,當官要有‘良心’的好孩子,也是當初見義勇為,在宦官手下救下何颙的人,對不對?”

見曹瞞點頭,橋玄招呼他道:“快把書箱放下吧,荀總長和我說了,你想要學習君子六藝,特意請我教導你其中的‘射’、‘禦’兩藝,學習這兩門技術可不需要竹簡與刻刀,而是需要你的雙手,和一件便於活動的衣裳。”

“現在,你去我的屋子裏,將我為你準備的騎射裝換上。”

待曹瞞換上了衣裳,橋玄便將他帶到了演武場,借著場地之利,他就地搭建了一個靶子,然後將一把三斤的小弓箭遞給了曹瞞。

橋玄自己拿了一把弓,邊演示邊對曹瞞道:“‘射’之技藝,講究的是快與準,拿著弓的手要穩,開弓的手更要穩,目光集中,眼神看準了再松手。”

“嗖——”

箭穿過橋玄布置下的靶子,正中中心,箭頭沒入其中。

橋玄幹脆利落收手:“發矢準確而有力,禮記中稱呼其為‘白矢’。”

“《禮記》曰:‘若能做到前放一矢,後三矢連續而去,矢矢相屬,若連珠之相銜,則為參連。’”

橋玄露了一手參連的本事,人後退幾步,先發一箭,再三箭輪流跟上,一箭穿破前一箭,引來曹瞞崇拜的驚呼聲。

“哇,先生射出了參連!”

橋玄又道:“矢發之疾,瞄時短促,上箭即放箭而中名曰‘剡註’;四矢連貫,皆正中目標則是什麽?《禮記》讀過嗎?”

曹瞞興奮地兩眼冒光:“讀過!那叫井儀!”

橋玄頷首微笑,走上前去將箭靶清理幹凈,對曹瞞道:“你也試試看吧,射箭考驗臂力,弓有輕重,材質輕的弓弦不夠韌,射程不遠,材質重的弓可以采用更韌的材料制作,常人卻難以拉開,今日你先試試這把三斤之弓,也不必全拉滿弓,只要拉開至一半,就可以射中靶子了。”

曹瞞聞言,照著橋玄教導的手勢依葫蘆畫瓢,橋玄在旁指點他動作及瞄準要領,曹瞞使勁,一下子將那弓給拉至了滿弓,手上再一松,脫弦的箭急射而去,嗖一下刺入了邊上的樹幹之中!

橋玄怔了怔,上前去將箭取下,靠近發現那箭竟入木三分,輕易取不下來,不由哈哈大笑:“好小子,好大的臂力!”

曹瞞一陣面紅耳赤,他看了兩眼靶子與樹幹之間的距離,得意於自身武藝的驕傲瞬間就被戳破了,失落地攏下了腦袋:“啊,沒射中靶子。”

橋玄見狀,安慰曹瞞道:“這有什麽,我第一次學習射箭的時候差點將站在邊上的先生給射傷,挨了好一頓罵!脫靶更是常有的事,這些都是熟能生巧的活,只要你用心去練,早晚能做到和我一樣!”

兩鬢斑白的橋玄猶如一座高山巍峨,讓人只能仰望他光彩奪目的模樣,這就是真正“大才子”的模樣啊!能文能武,什麽都會,無論哪一項拿出手全都是佼佼者!

慕強是每一個男孩子的本能,曾經憧憬夢中教導他的女裝男修,現在又崇拜上了橋玄。

曹瞞只覺得,橋玄就像是他夢中的男神走到了他的面前,歲月在他的眼角與兩鬢留下痕跡,也為他帶來了如海般深邃的內涵,以及如上好玉石沈澱而出的光澤。

橋活到五十多歲,善於看人的他哪裏看不出曹瞞在想些什麽?

他爽朗地笑了起來:“小子,想要和我一樣成為厲害的人嗎?”

曹瞞使勁點頭,今日是他點頭最多的一天,實在是書到用時方恨少,他想不出此時該用什麽樣的話語來讚揚橋玄的厲害。

橋玄咧嘴一笑:“那麽接下去的授課,你可別喊苦喊累。”

“不會的,先生教導我知識,我又怎麽會覺得苦累呢?多學會一些總沒有錯的,”曹瞞嚴肅認真,向橋玄表明他誠懇求學的態度。

橋玄微笑,欣慰道:“難得你在這個年紀就能悟到這樣的道理,若是我年輕的時候有你現在這麽聰慧懂事,就不會在現在這個年紀懊悔少年時虛度的光陰。”

橋玄身上總有一種神秘感,令曹瞞想要傾聽他的故事,可惜的是,他點到即止,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與曹瞞約定好下一次見面的時間,並且囑咐曹瞞:“授課時間有限,平日裏你也要好好練習,準頭這東西,多練練就有感覺了,只有自身努力才能換來好的結果。”

每一位先生對待曹瞞語重心長的教育都對他產生著積極正面的深遠影響,能夠在最可塑的年紀遇上這群發光的人們,是曹瞞的幸運。

曹瞞仰著頭詢問橋玄:“先生,我有個好朋友,今年八歲了,我能帶他來一起聽您上課嗎?”

曹瞞想到荀彧那對所有知識都如饑似渴的模樣,心想:這樣好的學習機會,一定要讓小彧也來聽聽。

他又想到荀彧自己手腳不協調的笨拙樣子,看他那崇拜的小眼神,還有那聲阿瞞哥哥,喊得曹瞞都快得意飄起來了。

這樣的阿瞞哥哥,再多來幾聲才好呢!

曹瞞打著鬼主意:要是小彧來學習這些,肯定會被我的學習能力所震撼,然後更加崇拜我!

“無妨,教一個也是教,教兩個也是教。”橋玄並不小氣,沒多想就答應了下來。

第一次,橋玄教導了曹瞞射箭,第二次,荀彧果然也到場了。

橋玄將他們帶到了空曠的場地,手把手演示給他們看,教他們怎麽駕駛馬車。

第三次,橋玄又帶來了琴,帶著他們一陣蹭蹭蹭地魔音彈奏,教會了他們基礎的音律知識。

橋玄對曹瞞與荀彧道:“若要說如今對音律的造詣誰最厲害,唯有大才子蔡邕了,他的琴藝,甚至能夠影響人的心情,讓聽者隨他的琴聲,感受到喜怒哀樂,暢想於高山流水。若有機會,你們一定要聽一聽蔡邕的琴藝。”

曹瞞從未聽說過這世上還有琴藝大家,他好奇問橋玄:“蔡邕是誰?”

橋玄答道:“他是名士胡廣的弟子,五侯太監掌權期間,蔡邕不得已稱病回鄉隱居了。”

說起這些,橋玄感到萬分可惜:“若他還在洛陽,洛陽名士的名號將也有他的一份啊!”

曹瞞眨了眨眼:“五侯太監曾經想要謀害蔡邕嗎?”

橋玄搖頭:“他們唆使先帝招蔡邕去彈奏,實則意圖遏制太傅胡廣,蔡邕這才棄官歸鄉的。”

曹瞞點了點頭,當天晚上便寫信告訴劉宏,有一位有大才華的名士名為“蔡邕”,受“五侯”為難而閑賦在家。

不久,帝王下旨征蔡邕為太學博士,招他回洛陽為即將開學的太學做先生。

出身寒門的蔡邕從未想過有一日自己竟會有機會能夠到傳聞中的求學聖地——“太學”中來,巨大的驚喜縈繞在蔡邕的心頭。

若朝廷來征辟蔡邕入朝為官,他定會百般推辭,他也不是個善於做官的料。可現在帝王征辟他入太學,蔡邕足下生風,火速收拾起家當,叫上家仆,樂呵呵地一路自陳留往洛陽趕來,更派人騎馬加急為他送信,送到了大鴻臚橋玄手中,告訴自己友人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橋玄上課的時候隨心所欲,帶給曹瞞的是一種游玩一般的快樂體驗,再苦再累他都能夠熬過去,哪怕手心練出了水泡,哪怕皮膚在陽光下暴曬,曹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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